慈溪殡仪馆( 慈溪殡仪馆)

前日在同学群,见有人转发上来一条链接:“临山中学,这次真的要说再见了”,引发了不少旧日同窗的一阵唏嘘。

学校早在好多年前就停止招生了,近期正式启动改造工程,由原来的市第六中学(初高中学校)改为临山镇初级中学——这是真的要说再见了。

“ 旧游无处不堪寻。无寻处,惟有少年心。”(南宋.章良能《小重山》)

校长、教导们

这里说的校长、教导,是指机缘巧合,与我个人经历有关的三位校长、教导们。

邹校长,工农干部出身,曾经的低塘中学(市五中)前校长。这里啰嗦几句,其时的低塘中学,很是猬集了一批“老九”教师。当时全市(县)仅余姚中学(市一中)与低塘中学,各招收两班高中,而后者的高考升学率一度数年盖过余姚中学。上世纪一九六零年,邹校长出席全国文教群英大会,见到过周总理,可谓大名鼎鼎。

我在临山中学高中部两年,因为是住宿生,自是不少遇见过邹校长。如果要说单独交谈过,那就是在校园里,或去食堂、宿舍的路上,有时远远地看到他过来了,与身边的同学一道,稍移一步到路边,故作镇定地道声:校长好!然后会冲着他的背影相互作个鬼脸。其实邹校长是个很和善、风趣的人。笑起来很爽朗,走路带风,身形峻拔,甚至有点偏瘦。常见他骑一辆廿八吋的自行车,进出校园——当时的中学校长,实在是清风两袖,碧水一泓啊!

有一天,听闻早已退休了的邹校长,在浙二医院因前列腺动手术,竟遭意外逝世,一时愕然。曾与几名校友相约,一大早,冒着凛冽的寒风,赶去慈溪殡仪馆,参加了老校长的悼念告别会。

***

陈老师,应该担任过类似教学副校长的职务,教导主任。陈老师的名字与临山中学,实在是不可或缺的。

我在临山中学上学的时候,听上一届的校友说起过,陈老师曾经是名军人,是从部队直接保送上的大学,那时叫调干生。后来留校,成了大学老师。为了自己心仪的人,离开杭州,来到浙东小邑西北隅的临山中学。他的夫人,就是我们的语文老师。这让我对陈老师平添了几份好奇与崇敬。

陈老师非常儒雅,十足的文人气质。忘了是第二学期还是第三学期,那时全社会都在“评法批儒”,学校里的政治课,也就是这些内容了。应该是顶政治老师的缺,陈老师给我们上过几堂课。陈老师对课堂纪律的掌控实在不好意思,这也难怪,人家本来就是给大学生上课的。再是当时那个年代,政治历史地理等课,学生不以为然,课任老师也尽是些任不了主课的老师充任。那场面是难以想象的热闹和有趣,老师在上面任务观点地照本宣科,同学们在下边愉快地小声交谈。还有一个原因就是,陈老师那一口原生态的重庆话,好多同学听了一会就不耐烦了,干脆顾自,爱干啥干啥去了。

因为先前对陈老师有所耳闻,心里确实有种期待,故此,对陈老师这为数不多的几堂课,我还是比较认真地听讲的。陈老师上课,有他自己的课堂语言。尽力克服他的口音障碍,听进去了,实在远非当时那些普通老师可及,别有洞天。非常喜欢他的板书。不是那种张扬的潇洒,而是近似于朴拙的内敛,非常耐看。

高考恢复数年后,陈老师先后调任余姚市教师进修学校、宁波高专任教。

***

李校长,曾是四明山中学校长。其时,我在四明山的一家市属农机厂做一名学徒工。懵懂迷茫,心犹不甘的毛小子,四明山中学是闲暇时经常去的地方。有天,我又去学校,经过会堂,看到有一个瘦精精的中年男子,正在把一张张大字报一样的纸收起来。凑近去看,满满的用毛笔写的数学方程式样的符号及数字,一脸困惑。

老师,这是...?

哦,这是准备跟同学们讲讲哥德巴赫猜想是怎么一回事,(1+2)是怎么来的...

——大为惊讶。地处偏僻闭塞的四明山腹地,虽说同为市(县)属中学,规模及设施远比临山中学狭小简陋,居然会有如此人物!从会堂出来,去到一位熟识的老师那里,忍不住问起,这位老师告诉我,那是我们李校长,老家就在你们学校所在地不远的一个地方。还特别提了一句,李校长的数学水平非常人可及,还是自学成才的...顿生敬意,又因为同属姚西“老乡”,此后见到李校长总会多一份亲切。那时还没有恢复高考,自然没有像后来那么忙碌,李校长但凡碰到我,会愿意跟我闲聊几句。再后来,就听说李校长调到临山中学去了,心里未免有些怅然。

高考恢复的那年,我去过趟母校。在当年的班主任那里,问起李校长,并说起与李校长相识的那桩因由,老师一听随即哈哈大笑:数学校长,数学校长!孙礼中说,他(指李)说的数学方面的问题,他都听不懂!

尽管对李校长有所知晓,听了这话还是有点惊讶,也觉得搞笑——须知,老师提到的孙礼中(老师),当年我们的数学老师,可是大牛级的人物啊!老师说,这也不奇怪,你忘了,他是物理专业出身啊!

也是应了那句俗话,行家一出手,便知有没有。包括班主任的这两位老师,印象里,可不是轻易服人的主哦——龙困里山旮旯多年的李校长,确实不简单啊!

临山中学二十周年同学会,碰到了不少当年的老师和同学。闲聊故旧熟人,很自然地,我又提及李校长,该退休了吧,一位老家恰与李校长家相近的同学说,李校长早殁了——那年暑假村头河边洗澡,突发心梗,走了...一时惊愕莫名!

有那样一种人,他的世界就是他钟爱的课题,挚爱的事业。他所有的智慧,兴趣及精力,只对它们倾注。他无暇也不屑顾及或应付周遭屑小的智械机巧,势利纷华...在他的世界里,他才是自信的,应付裕如,机敏而矫健!

李校长,请安息。如有来生,愿能再见!

老师们

我们这一届两个平行班,课任老师清一色的大学本科资深教师,在当时,可谓阵容强大。

丁老师,英语老师、班主任。喜欢运动,跑步,乒乓球,篮球都不错。瘦瘦高高的个子,到了晚年也没变形。肤色较深,近视镜片一闪一闪的,本就不多肉的脸绷着的时候,叫人心里发毛。其时还单着呢,我那年十六虚岁,比我大了十五岁。当时的老师们,除了语文老师(好像还仅限我们班的语文老师)讲普通话,其他课任老师都是百鸟争鸣,南腔北调,自行其说。有件事情我到现在还没搞明白,杭州人把zhe读成zhuo,把yuan读成ya,真是这样的吗?反正第一次课堂点名,丁老师连着这样叫了两遍我都不应声,到后来把我名字的最后一个读音yuan念成yao,我才迟迟疑疑地站了起来。

乡村(那时叫公社)学校出来的孩子,甫一进高一级的学校,校园大了几倍,操场大了几倍,老师同学不知多了多少,着实有点懵。这班主任丁老师,上课时叽里咕噜口语一连串,英文板书潇洒流畅,听不清,看不明,只觉得后背一阵阵燥热。最担心被叫到名字站起来回答问题,插蜡烛的滋味可不好受,也因此不敢懈怠,花的功夫肯定不比其他主课少。后来想起来,一个人开智发蒙的时候实在很关键,似乎决定了一个人,今后这个方向上的兴趣、高度与深度。初中两年,英语是插队落户的“知识青年”代课老师教的,其间种种谬误遗传,自己浑然不知。这里应该真诚地道声歉,不能全怪初中的英语老师,他或她其实也...努力了。

至今还记得,有天自习课,照例在座位上大声地背单词。前排的女同学,即后来的浙师大生物系徐根娣副教授,转过身来跟我说,

你记单词,是把每个单词的字母一个一个背下来记的吗?

是的啊,难道还能怎么记?

……

因为是住宿生,高中两年,跟丁老师可说是朝夕相逢。原来一个人住在天香亭,后来搬到三官殿,即我们宿舍的楼上单间,想不见也难啊,呵呵。只要不下雨,老清早就来我们男生宿舍催起床,去宿舍楼后面的凤山跑路。刚开始的时候,那个苦不堪言啊!我因为老懒床,是他时常训斥的对象。不过后来倒也被逼成了自觉,最后来说了一句,你们现在养成习惯了,也就不再来催我们了。

在以后的日子里,我倒是会想起这段往事。一个人的自律习惯的养成,往往就在年少时、小处开始,而这,好像还不一定是父母能使之做到的。

***

陆老师,语文老师。本市(县)语文界的杠把子,后调市一中;宁波高专。

陆老师上课,课堂纪律掌控极佳,就算最调皮捣蛋的同学都不敢造次。倒是她自己,字正腔圆地用普通话讲述之间,冷不丁地冒出一两句上海话,或学几句临山本地话,一时全体哄堂大笑。你不可能打瞌睡,当然也不敢打瞌睡。

新学期开始,第一堂课,就叫全班同学尽快去买一本小《新华字典》,平时多查多看,“你们是高中生唻”,不要总是问老师。有句陆氏名言,时至今日还记忆犹新:中国的文字是一个海洋,谁也不可能都认得,都读对(必须学会查字/词典,用字/词典)。

——这里不由得想起了近年网络上广受苛难,遭遇“刾(jia)史”之窘的孙鹤,与“耄耋(zhi)之尬的陈果,憋屈死个人!试想一下,知有今日,若能早一点聆听一番师奶奶级的陆氏语录,还不感激得眼泪哗哗的,何来这番羞辱?

再讲到写作文,每毕,至少要读三遍;要能割爱,可有可无哪怕最好的语句,也要去掉。

按现在的人们看来,这些话好像太简单普通不过的了。可那是文革后期,小学初中甚至高中,教材简陋,教学松懈;老师的教学水平高低不平,学生的学习程度更是参差不齐。区区如我,虽跟“文化”没有一丁点关系,这陆氏语录,影响了我此后几十年的工作学习,多有裨益。

作为一名优秀的老师,一个显著特点,即是善于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。那年期中的时候,我少有的认真,写的一篇文艺通讯式的作文受到了陆老师的嘉许。有天下课前告诉我,晚饭后她带我与另一班的王水林一起去任家大队作专访。那是个离学校七八里地的村庄,没有路灯,一条机耕路连接临山镇西街。回来的时候,不知是谁说了句,这几天有个发痴病(人)阿根跑出来了,陆老师马上神情肃然地对我说:xxx啊,要是路高头傍(碰)到那个发痴病阿根唻,侬勿好自顾自跑特个噢!听到伐?

平日里,我是一个不大安分,隔三差五出点洋相的学生,在陆老师这里,倒是敬畏有加,拘谨得很。听了这话想笑又不敢,只是一味点头,嗯嗯。多年以后想起来,当时真应该好好宽慰一番陆老师,哪怕是口出豪言——不知道那天夜里返校的路上,她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!

陆老师实在是个要强的人,对自己的工作非常投入。记忆力极好,反应敏捷。语言表达能力极佳,非常有感染力。当然,训斥起人来,那是会让人气不敢喘,额上冒汗的。

只可惜,陆老师仅教了我们一学期,上面安排她去教师资培训班去了。虽然还能在学校里看到她,但从此就已经是别过了。为此很长一段时间,我都黯然若失。

上一次班级同学会,有幸见到了被校友专程从宁波接来的陆老师,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陆老师。那天,在座的老师们轮番发言,话旧寄语。离开教坛那么多年的陆老师,站起来一开口,还是那么言辞流畅,条理清晰。从头到尾,如同一篇佳作,无一字之赘,无一词之阙。风采依旧,令人激赏!

陆老师,在学生的心里,您,一直都在!

***

孙老师,数学老师。孙老师的盛名,不尽在本校一茬茬的学生间,周遭村乡、单位坊肆的人们,但凡与之略有接触,莫不交相赞叹,啧啧称奇。天资颖异,慧黠侧漏。落拓不羁,拥趸无数。

回想高中两年的数学课,好像从来没有安静的时候。常常孙老师在那里讲,下面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回应。一口绍兴腔,听着本来就觉得滑稽,偏偏时不时地冒出一串方言俚语,拉腔拿调,极其传神,令人捧腹,也因此对课本内容的某一节点,理解得尤其深刻。每当一个章节或单元结束,总会用或四或六或八字一句,编成一段顺口溜,加深记忆。

有天数学课,孙老师刚一进教室,有同学提出,最近物理课上的(忘了光学还是力学?)的某一章节,理解不透,概念模糊,要求他给拎一把。此语一出,赞同声众。孙老师一听就拒绝:

弄勿来个,要笔(给)H老师骂个!

其实大家都知道,他跟物理课H老师是大学物理专业同班同学,关系挺好。故此起劲怂恿:

不会不会,H老师讲得很好,是我们自己疏忽了没搞明白——您尽管讲,我们一定打死也不说!

孙老师嘴角上扬,眯弯了双眼:

那我就讲几句,就几句噢——后面陡然升高声音,拉长声调:

——记牢,廿个字,四句话!

然后转身唰唰唰,在黑板上写了出来。一会,马上擦得干干净净:

咯忙(现在)有须(明白)哉噢?

一阵哄笑!

孙老师也住三官殿,比丁老师大四五岁。倒是有家眷,但在绍兴城里,平时也就跟个单身汉无异。他的宿舍就跟丁老师东西相对,中间隔着个大天井。因为都住校,还在同一个三官殿,经常有机会一起打篮球。孙老师微胖,就体能而言,吃不消像劲瘦的丁老师那样打全场,技术也一般。但他是一个非常好的裁判。晚饭前后,或返校日傍晚,我们经常在一起打那种半篮,即两两制或三三制的那种,随意,体力消耗适中,似乎也更有趣味。现在还能想起来,只要跟有孙老师参与的那个组合对抗,基本就赢不了,反之也一样。这点,他自己也颇为得意。

高考恢复后不久,孙老师终于调回绍兴去了,不出两年,名动会稽古城。

***

董老师,化学老师。董老师与我们相处的时间是最短的,好像还不到一个学期,原因是因为他病了,而且,再也没有回来。

他是所有课任老师里年龄最大的。花白的头发长年一丝不乱,戴副眼镜,一口齐整的白牙。身板挺直,冬天的时候常穿双麂皮翻绒高帮皮鞋,衣履总是那么整洁,有种老派的学者范。从没见他在食堂吃饭,倒是经常遇见他,从食堂打好饭,端着只搪瓷碗,不急不徐地回三官殿的宿舍去,大冷天,下雨天也如此。少说也有五六百米的路哦,我有点好奇,会瞥一眼他的碗,里面就浅浅的一点米饭,两片小小的香干——怎么吃啊就这?心里不免这样嘀咕。

董老师平时带着几名高年级的学生,负责培育“5406”的菌种,场地就是三官殿我们宿舍南边的一排高平房里。没带家眷,就一个人住在西侧的房子里。因为挨得近,有时候会跟几个人溜进去看个稀奇。有天正好去了董老师住的地方,不知道是鲍金昌还是哪个跟董老师很熟的高年级同学,拿起桌子上一只很精致的带细链条的怀表,问董老师,这是银子的吗?董老师说是。我好奇,嘴里说着我看看,我看看,一把抓了起来。董老师在边上说了,你不能这样一下子拿起来,要慢一点。看到没有,桌子上有条缝,这表链子上有块小薄片,要是卡住了,就会被掰断。

这个情景与对话,很多年以后还在我脑子里存留着,随着年岁的增长,当时的不以为然,渐渐变成了一种理解与感慨,似乎也稍稍影响了打小毛里毛躁的我...

董老师的身份是个迷,总觉得他以前不只是位学校的老师。隐约听闻过好像是个摘帽右派?以我当时懵懂的年龄,是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。除了上两个班级的化学课,再有忙碌“5406”,印象中,董老师似乎对当时学校里时有发生的,那个年代特有的各种运动及喧嚣,统统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。偏居校园一隅的三官殿,自然也成了暂得安心的处所。

董老师上课极其认真,做起实验来一丝不苟。估计那时的他近视眼已经带散光了,每次看试管上的刻度时,必定要凑近了看。好多时候还得把眼镜摘下来,再仔细端详,那情景,就连最矜持的女生,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的。

说起来就是奇怪,与所有课任老师比起来,跟董老师的相处时间是最短的,可在我记忆深处的一个地方,最清晰,最温暖的,就是董老师。

我肯定不是一个好学生,那时也不是很体谅父母供我读书的艰难,随心所欲,随性而为。有一天,我打开发下来的化学作业本,赫然发现董老师在我的作业题后,留了一大段红笔写的批语。那天,我一个人坐了很久。与其说是羞愧,更多的,是感动。一直以为,平日里,除了教学,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视而不见的董老师,他连我的名字都不一定叫得上来,居然肯为我的学业仔细纠错,谆谆叮咛。是可无动于衷,孰不可无动于衷?

高考恢复那年,语文试卷的作文题目为“十月”、“怀念”,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“怀念”。

记得末尾是这样写的:

现在,我又一次地想起了他。他,早已经别我们而去,化入大地。但是我想,我会永远记住他的。人,只有在记忆的冰川前,才会有一种清晰明净的思索。在我人生的旅途中,他帮助我懂得直面毁誉和荣辱,懂得人在阳光灿烂和阴霾密布的生活面前,应有的坚定……

谨以此文,怀念我的临山中学的老师们!

四明樵夫.二零二一年十月, 国庆长假期间,记于褐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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